【革命前夕】老人貧窮問題日益嚴重 2024總統候選人應提出對策不能迴避

文/林向愷(經民連顧問、前台大經濟系教授)

原文刊載於《信傳媒》
革命前夕》老人貧窮問題日益嚴重 2024總統候選人應提出對策不能迴避

前一陣子,英國《衛報》有一則新聞:美國德州達拉斯附近一所高中的學生,看到已退休的80歲學校清潔人員,因為每月房租漲了400美元,為了支付房租,只好回來工作,遂發起募款活動,目標為一萬美元。沒想到這個活動引起熱烈迴響,很短時間內,從8000位捐助者募到27萬美元。

活動發起人之一說道:這種年紀不應該還在工作,他們應該享受退休生活。日本亦有類似報導,不少都會高齡退休勞工由於退休年金給付不足,必須重回職場工作。

為了生活,退休了還要出門工作

到2030年,估計美國75歲以上老人仍留在職場工作將較目前增加96.5%。退休後留在職場工作,除了退休金收入不夠支付食衣住行基本開銷外,另一個原因是償還房貸或學貸,美國50歲以上民眾大約有900萬人仍有學貸待償還。不少退休人員將所有退休金用於償還學貸,為了生活只有再出去工作。這些現象在人口老化問題日益嚴重的台灣社會是否已經發生?

依行政院主計總處出版的《110年家庭收支調查報告》,台灣家庭可支配所得依所得按戶數十等分來看,2016年所得最低10%(次低10%)家庭其年所得中位數分別是199,390元 (274,081元),到了2021年變為195,667元 (283,924元)。這些所得最低20%家庭每月可支配所得三萬元都不到,不夠支付基本生活費用,2016年這些家庭平均儲蓄為 -18,384元,到了2021年負儲蓄略減為-17,465元。其實,這些家庭自2007年起就處於入不敷出狀態。

沒有儲蓄讓還在工作的個人與家庭無能力購置資產養老或為自己或下一代進行人力投資,他們的下一代若要接受高等教育,必須背負高額學貸。由於現行勞保退休年金給付不足,必需依靠工作時期儲蓄補充。長期低薪化,他們縱使有意願儲蓄,但無能力儲蓄。惡性循環的結果,勢必嚴重影響老年退休生活。其次,這20%家庭有不少是已退休的家庭,退休金不夠導致他們老年退休生活困頓。

這些個人或家庭無法由市場經濟活動中獲得足夠的經濟資源,以維持其老年合宜的生活,不能全歸責於個人因素的懶惰或短視,也不是「人口老化」等人口結構問題所引起,而是政府未盡應盡的責任。政府拚經濟過程中,忽視勞動份額比例過低的問題,讓勞動階層無法分享經濟成長果實。

勞保年金有無破產危機?先了解什麼是「潛藏債務」

獲得老年生活所需財源有兩個管道:第一個管道是一般人所熟悉的儲蓄。第二個管道則是透過世代所得移轉,由目前仍在工作的個人將部分所得交給已退休的個人做為其退休生活所需的財源,不同世代的經濟個體相互扶持。

若工作者與退休者屬於不同家庭或家族,世代所得移轉如何運作?最常見的模式是由政府主辦、強制入保的公共年金制度。由於參加者繳納保費的意願取決於參加者是否相信此公共年金制度在其退休時,仍能透過政府向當時參加者收取保費做為他們退休年金給付。此類公共年金制度的財務運作多採隨收隨付制,我國勞保年金則屬此一類型。

世代所得移轉概念不易清楚說明,政府為了增強政治說服力,勞保設計或說明時,就刻意維持模糊地帶,讓民眾誤以為勞保是商業年金保險的政府公辦版:投保者在工作期間,按月繳納勞保費用,退休後從勞保基金依照已繳納的保費發給一次性給付或逐月發放退休金。但政府沒有說的是:投保者按期繳納的保費並非如商業年金保險存入基金,由政府運作創造收益;而是政府將本期收到的保費,支付已退休者的年金給付。

既然政府有意模糊勞保與商業年金保險的根本差異,政府就將錯就錯三不五時利用「潛藏債務」概念發佈有關勞保破產的訊息。要回答勞保年金制度有無破產危機,須先瞭解政府「精算」勞保財務狀況時,慣常使用的潛藏債務。

依衡量商業年金保險財務健全度,潛藏債務係指「未來依法必須支付,但未呈現在帳面上的債務。」由於參加勞保的退休者年金給付係由當期保費收入支應,「隨收隨付」財務操作機制,簡單的說,就是政府「左手收錢,右手交錢」,根本不存在所謂「未呈現在帳面上的債務」。只要現在工作者有信心未來退休時其年金給付亦會由未來世代的工作者按期繳納保費提供,勞保年金就能持續運作下去。

所得分配惡化是勞保安全準備快速耗盡主因

為泡製與商業年金保險類似的「未呈現在帳面上的債務」,就假設勞保年金制度,在本期結束運作並予以清算,此時所有已退休者及現在工作者未來依法有權請求的年金支付總額的現值(即勞保年金的負債)扣除安全準備(勞保年金的資產),所得到的數字即是所謂的「潛藏債務」。只有當安全準備等於未來勞保年金必須支付的現值(勞保年金的負債)時,才沒有潛藏債務。

此時,勞保就等同於商業年金保險的政府公辦版(亦即現行的新制勞退):每個人按期提撥部分可支配所得做為準備,累積個人資產以支應未來退休所需。換言之,勞保年金制度一定有潛藏債務,它採取「隨收隨付」財務運作,也不需每期維持過多的安全準備。更重要的是:再龐大的潛藏債務不會讓勞保年金制度破產。

目前勞保年金制度每年收入約為四千多億元,而年金給付總額為二千五百億元,收入大於支出,無財務危機。顯然,採取隨收隨付制的勞保年金也不是政府財政赤字惡化的原因。由於未來政經事件或社會經濟發展趨勢的變化會影響勞保年金收支,政府必須保有一定金額的安全準備以為因應。

過去我國勞保年金未能精確預估戰後嬰兒潮以及1949年後大陸來台人口退休後年金給付的需求,而預先提高保費提撥率,以維持較多的安全準備;加上少子化以及勞動市場長期低薪化,未來勞保年金收支將有失衡可能。

萬一勞保年金制度安全準備使用殆盡,政府又不作有效處理,依「隨收隨付」的財務運作機制,會讓勞保年金給付縮水,不致像部分媒體、政治人物或政府機關所說的破產。勞保是許多退休者生活依靠所在,縮水的勞保給付若不足以維持最低維生所需,將成為重大社會問題。政府亦不敢放任問題發生,一定會設法解決。

所得分配惡化將是安全準備耗盡速度比預期快的另一個原因,少數高薪工作者取走愈來愈多的勞動份額,而大部分份額因投保薪資級距上限而無需繳納保費,加上長期低薪化使得保費收入成長變緩。平均餘命較長的個人多屬於高知識程度、高所得的階層。這些人活得久領的多,導致勞保年金的支出愈來愈大,產生入不敷出現象。

維持財政紀律優先於保證底層家庭生活

民主轉型後,兩黨都是向有錢階級靠攏,不顧底層人民的右派政黨。有錢階級為保護自身利益向來偏愛財政保守主義,無論哪一黨執政必定迎合資本家「量入為出」財政運作原則,以限縮政府支出規模。面對勞保安全準備有耗盡之虞時,兩黨政府所提出的解決方案,都以維持財政紀律為處理原則,至於年金改革對底層個人與家庭生活的衝擊,則不在考量之內。此種意識形態下,勞保退休年金做為維護老年經濟安全的基本功能完全被忽視。

檢視歷任政府所提出解決方案不出:降低年金給付金額,提高保費提撥率或延後勞工退休年齡。目前勞保年金給付偏低,無法保障退休勞工基本生活,降低年金給付政治上不可行。

至於提高退休年齡,由於人的平均餘命愈來愈長,延長工作年限,可以減輕勞保年金支出的負擔。實際上,不是所有人的平均餘命都增加的一樣快,中低薪資的勞動階層平均餘命上升的速度要比高薪工作者為慢。延長退休年齡將造成中低薪資的勞動階層享受的退休生活相對變短;不准辛苦大半輩子的中低薪資勞動階層退休,竟然是因為有錢階層的人活得較久。

不同所得階層的平均餘命差距隨著所得分配惡化而擴大,當初勞保年金制度著重的所得重分配機制:中低薪資勞動階層所得替代率較高薪工作者所得替代率為高,就被破壞。高薪工作者退休期間因平均餘命較長實際領取金額較多,導致實際所得替代率高於中低薪資勞動階層

提高勞保費率不是唯一解方

最後,勞工團體及政府官員所提的提高費率以彌補勞保給付的缺口。由於雇主亦須負擔部分保費,必然反對,提高費率更讓低薪勞動者的負擔加重。政府若要提高保費收入,提高費率不是唯一選項,政府應克服困難從其他途徑加稅,國民健保可以,為何勞保不行?

今天的年輕工作世代將成為明天的退休世代,老人經濟安全沒有世代問題。我們必須形成社會壓力迫使各政黨提出未來退休年金制度的藍圖,否則未來退休年金給付不足將成為許多基層民眾生活的夢靨。

我們無法容忍政黨藉拚經濟將經濟成長果實大量落入資本家口袋,而拚了大半輩子的薪資所得階層,到了退休階段還要擔心是否能夠有個合宜的退休生活。唯有擺脫右傾資本主義思維,以最基層人民的幸福生活凝聚台灣主體意識,才能扭轉現今台灣錯誤的經濟戰略。

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不能再迴避老人生活問題,基層民眾要的並不多:一個讓他們安心度過退休生活的退休年金制度。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